「請送我進精神病院吧!」
在某個一如往常平靜的夏日傍晚,警察謝如歆坐在她正對派出所大門的辦公位置上處理日常文件時,一個臉色蒼白、表情恍惚、看起來還是個高中生的少女慢騰騰的走進派出所,開口就是驚人之語。
謝如歆詫異的抬起頭,正好對上少女那雙漆黑眼眸。雖然對方語出驚人,但是做了多年警察、看過各式各樣人的她很確定,少女的眼裡沒有瘋狂,而是近乎空洞的冷靜。
她盡量放柔了語氣,親切的問:「發生什麼事了?」
少女語氣淡然的回答:「我想她死,所以她死了。」
有人死了!謝如歆霍然站起。看著少女一身陳舊卻乾淨的衣裳,在夕陽餘照下染著淡緋光澤。
……不會是惡作劇吧?
謝如歆遲疑了一會兒,還是寧可信其有。
「來,別緊張,慢慢講,妳叫什麼名字?誰死了?在哪裡?」她輕聲細語的哄著。
少女一一回答,態度溫順,「我叫魏斕,我媽死了,在家裡。」說到死者是自己母親時,她一點表情都沒有。
「怎麼死的?」
「突然倒下去了。」
謝如歆蹙眉。是中風嗎?她居然沒有打一一九叫救護車?也許是因為看見親人突然出意外受到打擊了吧。匆匆交代同事幾句,她拿起車鑰匙。「別擔心,我跟妳回去看看。」已經讓同事去通知了,救護車應該會隨後就到。
鳴起警笛,她照著魏斕給的地址衝過去。兩人下車後爬上公寓破舊的樓梯,魏斕掏出鑰匙打開鎖得好好的鐵門。
的確有個婦人倒在客廳雜亂的地上,不幸的是婦人昏倒時恰好撞在玻璃茶几上,躺在玻璃碎片和零亂雜物中的腦袋鮮血淋漓,脖子呈現極不自然的角度。雖然不用想也知道無望,謝如歆還是盡責的蹲下去探探脈搏。
緊急趕到的救護人員衝進屋內,看見現場狀況也面面相覷。
「還是先急救吧?」其中一個人快手快腳的抬起婦人做緊急處裡,用擔架送上救護車。
混亂之中,只有魏斕從頭到尾都以疏離的表情佇立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彷彿一切都與她毫無關係。在眾人七手八腳將她母親抬出家門時,她靜靜的從地上撿起一顆紙摺的星星。沾著血跡的黑色星星,在她手中發出微弱的汙色星光,瞬間化為粉塵消散在空氣中。
結果還是沒救回來。婦人在上救護車前早已失去生命跡象。
謝如歆一邊在電腦上努力的敲著報告,一邊抽空朝縮在警局角落沙發的魏斕投去探究的眼光。根據資料顯示,魏斕的父親長期在國外出差很少回家,失業多年的母親也很少與鄰居交際,不過住在樓下的大嬸倒是向她碎碎念著這戶人家三不五時就會傳出女人謾罵咆嘯的尖銳聲音,不分白天深夜。
家暴嗎?謝如歆忍不住又往魏斕的方向看去,少女全神貫注在看小說,買給她的飲料只喝了一兩口放在玻璃桌上,飲料杯周圍是退冰後的一圈水漬。她想起少女在作筆錄問及平日與母親的相處時,也沒有遭遇到挨餓受凍或是挨打受傷,不像有任何受虐的跡象。
唯一比較不正常的地方,大概就是她從頭到尾都事不關己的冷漠態度,還有剛入警局時的奇怪要求。
「歆姐,我聯絡過那個女生的家人。」另一個男員警走過來向她報告:「女生的父親居然說『我工作很重要趕不回來,要錢戶頭裡有,其他你們自己看著辦就好!』」他用陰陽怪氣的口吻模仿對方說過的話,「然後我又照著女生給的電話一個個打給其他親戚,居然沒有任何一個願意來處理情況、或是帶那個女生回家。」他年輕的臉上滿是義憤填膺。
謝如歆苦笑。這種情形雖說不常見,卻也不是什麼奇觀,路倒沒人認領的街友可多著呢!也只有剛入這一行的熱血年輕人才會這麼露骨的表現出對人情冷漠的不滿。但他們可沒有這麼多閒功夫一個一個關照別人的家庭狀況,而且不肯接手處理麻煩事又不犯法。
「找禮儀公司的吳先生,讓他去處理死者的事情。」謝如歆淡淡的吩咐,「採證之類的都已經完成了,也可以讓她直接回家。我會去請社工接手處理魏小姐的狀況。」她又回頭看了魏斕一眼。
剛好跟抬起頭來的魏斕對上了眼,她偏著頭,擺出『有什麼事嗎?』的表情。
謝如歆朝她笑了笑,回頭繼續與報告奮鬥。
直到隔天魏斕父親的代理律師前來帶走魏斕之前,女孩都靜靜地窩在沙發上看小說,安靜的讓人幾乎忘記她的存在。
真是個奇怪的孩子。
不過,也不會再見到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