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擁有天賦能力的魔女』受到普通人尊崇的世界。
巨大的古樹佇立在世界中央,茂密的樹冠蔭護著一方淨土。被樹根包圍的土地上,傍著巨樹興建的城鎮是魔女們的聖地、培育種苗的沃土,被稱呼為克萊緹亞——大母神的搖籃。擁有才能的女孩們匯聚至此,為了讓自己的天賦能力開花而努力不懈。
在晚秋微涼的清風中,從世界各處而來的女孩搭乘黑蓬船聚集到克萊緹亞唯一的碼頭上。一身魔女標配的附兜帽純黑長袍雖然將女孩們嬌美的面容完全遮蓋,卻擋不住她們情緒激動的興奮低語。
「終於見到世界樹和克萊緹亞了,好美呀!」
「喂,聽說了嗎?我們這一屆還有大魔女的後裔呢!」
「是聖白大人的……」
「不不不,我的母親告訴我,是夢見大人。」
「妳說是那位夢見的大魔女伊蘭大人?怎麼可能,沒聽說那位大人有後裔呀!」
「誰知道,那位大人也很久沒有在人前現身了,也許隱居在哪裡養孩子呢?」
竊竊私語隨風傳入剛走下船的伊西亞耳中,她動動眼珠瞥了兩位八卦的女孩一眼,又繼續面無表情抿唇盯著眼前高聳入雲的世界樹,靜默地宛如隨時會消失在人群中。
一般而言,能擁有魔女最高等級稱號『OO的大魔女』,代表著她在某方面擁有宗師級的成就。每一位大魔女都可以說是魔女中的王者,而她們的後裔多數也擁有非同常人的天賦能力,因此,大魔女的後裔通常會由大魔女親自教養,很少送到克萊緹亞——除了身為克萊緹亞之主的『聖白的大魔女』烏莉安娜。
「安靜一點,女孩們。」冷肅的聲音卷走了碼頭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那是一名擁有雪白長髮與藍灰色雙眸的年輕女子,身上繡工繁複的銀紋黑袍在秋陽下光輝閃耀,身形筆直地佇立在克萊緹亞的城門前。
「居然是霜雪的魔女烏涅瓦大人來迎接我們,本人真的好帥呀!不愧是聖白大人之女。」伊西亞身後的女孩又開始激動的竊竊私語。
烏涅瓦冷冰冰的視線掃過,原本因她現身而浮躁的氣氛立刻凝結,她不急不徐的說:「即將獲得『魔女』之名的各位,希望妳們自持身份,表現出應有的禮儀。現在,排成兩列隨我進來。」
黑袍的女孩們安靜地匯聚成兩排縱隊,跟隨烏涅瓦走上蜿蜒的街道,在為了工作而忙碌的當地居民目送下進入街道盡頭的城堡。
城堡大廳明亮卻樸素,大理石造的牆壁纖塵不染,沒有畫像也沒有雕刻,唯一亮點只有挑高天頂垂下的巨大枝狀吊燈,鐵支架懸掛著難以計數的白水晶,在穩定的球形光源照耀下折射出璀璨光芒。
「領取房間鑰匙後去自己的房間整理行李,下午讓妳們熟悉環境,晚餐時間請自行前往餐廳用餐。儀式將於午夜舉行,請提早整理好儀容回到大廳集合。」
雙手抱胸的烏涅瓦簡單講完注意事項,便讓女孩們依次上前拿走鑰匙離開大廳。當點名輪到伊西亞時,烏涅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什麼也沒說,面色如常地將一把小小的銀鑰匙遞過來,鑰匙尾端掛著刻上房間名字『朧月』的樹葉形狀木片。
這些準魔女的房間都分配在同一棟塔樓。女孩們沿着環形走廊依次進入屬於自己的房間,直到最上層的走道盡頭,伊西亞才在房門上看到寫著『朧月—伊西亞』的木牌。她走進房間,樸素的圓形房間有高高的尖頂,垂掛著圓球狀的燈;厚重絨布窗簾敞開著,面向街區的窗可以看見遠方青藍的海水;窗前放著堅固的原木桌椅,她的行李箱則已安穩地擺放在一張圍著紗帳的四柱床前。
將行李整理完畢,伊西亞在窗前坐下,完全沒有出去和同學們一起探索環境的意思。
輕柔的敲門聲響起,伊西亞才轉過頭,門已經開了。一襲白袍的嬌小女子站在門口,她的皮膚白皙且泛著微光,眼珠是極淡的金色,雪白長髮如披風般垂在身後,整個人宛如由最純淨的白雪塑成的娃娃,只有世界樹枝葉編織成的翠綠頭冠是她身上最鮮豔的色彩。
伊西亞迅速站起來,做了一個標準的見禮。
「聖白大人,得蒙前來是伊西亞的榮幸。」
雪白的女子面色溫柔,淡櫻色雙唇吐出輕軟的語調:「不必客氣,伊蘭之女。汝母為吾摯友,汝亦如吾女。」她張開雙手,上前輕輕抱了抱伊西亞。
伊西亞的耳尖因為這個擁抱微微泛紅,語氣也變得柔和。
「看見您安康如昔,伊西亞十分歡喜。」
烏莉安娜微微一笑,「汝仍懵懂,不必強作成熟,放開桎梏吧,有吾看顧著汝。此亦吾友伊蘭之願。」
每一個大魔女都有接近無限的壽命,雖然烏莉安娜看似年輕,作為大魔女的她卻已經歷過常人無法想像的歲月,即使說話方式過於古典,常讓年輕世代的魔女們光是解讀便要費一番功夫,卻不能否認聖白的大魔女所擁有的智慧。
伊西亞面露無奈,卻仍乖乖答是。
烏莉安娜牽著伊西亞的手又細細叮囑一番,才推著她出門,讓她出去「與同伴玩耍」。
目送烏莉安娜迤迤然離開,伊西亞重重嘆口氣,揣著鑰匙下樓。
初次來到克萊緹亞的女孩們,無論出身魔女家庭或是普通人家庭,有烏涅瓦明示她們『熟悉環境』,紛紛迫不及待開始探索這棟城堡,城堡裡的其他人也相當縱容這群準魔女,有時還會提供幫助。
然而伊西亞完全沒有融入同齡人的想法,她熟門熟路地走向圖書館,挑本書鑽進最偏遠的窗邊角落開始打發時間。至日頭西斜才闔上書本,與圖書館的其他人一起進入餐廳用餐。
***
時近午夜,鄭重打扮過的準魔女們陸陸續續進入大廳,興奮與緊張的氣息蔓延,卻不復下午的喧鬧,寂靜的幾乎能聽見呼吸聲。
這股緊繃的氣氛,在聖白的大魔女烏莉安娜現身時,更是升到最高點。
「克萊緹亞歡迎汝等到來,年輕的真理繼承者們。」烏莉安娜端著莊嚴的微笑說出開場白,「請隨吾前往儀式之所,獲取獨屬汝等之榮譽。」語畢,她優雅地轉身,純白長袍裙襬曳地,從容不迫地邁步前行。
穿越走道與中庭、屋舍與花園,烏莉安娜將準魔女們領至城堡最後面的空地,世界樹的主幹宛如高不見頂的城牆聳立在她們眼前,精緻繁複的魔法陣圖形滿佈於腳下平整的岩石地表。
魔法陣邊緣,不知何時已站定於聖白的大魔女身側的烏涅瓦開口:
「我唸到名字的人,出列站到初始之陣中央,接受世界樹的洗禮。洗禮結束後可以離開,也可以留下觀禮,但絕對禁止喧嘩。現在,來自蘇伊斯比亞、莫佳娜之女、諾拉,請上前……」
中午點名取鑰匙還只點本人的名字,有同名的人一起出來也是烏涅瓦自行分辨,然而正式的典禮卻是將出身也點出來表示鄭重。
一個金紅色短髮的女孩已經越眾走進魔法陣,當她在中央面向世界樹站定時,地上的線條立刻發出柔和的光芒,空氣中響起悠遠的鐘聲,從看不見的樹梢落下如細雪般的光芒,將女孩染成一個發光的人形。
「來自蘇伊斯比亞、莫佳娜之女、諾拉,今後汝名為魔女諾拉。」聖白的大魔女輕柔的嗓音傳來,陣中的光開始向中央集中,全數融入女孩體內,當光芒消散,新生魔女的儀式便完成了。
女孩們在烏涅瓦的點名下一個個上前完成儀式,有人會留下觀禮、有人選擇直接離開、也有人是等熟人完成儀式再一起走。當點到伊西亞時,魔法陣外面只剩下極少數完成儀式卻留下來觀禮到最後的人了。
「來自克萊緹亞、夢見的大魔女伊蘭之女、伊西亞。」
外圍原本安靜的魔女們立刻騷動起來。
即使是出生在城堡外面街道上的人,他們的出身地也僅稱呼為『克拉第』,即為『服侍魔女者』之意,只有一種人會冠上克萊緹亞出身,那便是由世界樹上的魔女之花誕生、並由大魔女親自接生撫養的孩子。最尊貴的出身、最好的教養,讓『來自克萊緹亞』所代表的意義,幾乎可以和未來的大魔女劃上等號,原本孤僻且低調的伊西亞因此瞬間成為焦點。
然而伊西亞神色淡淡,彷彿沒有聽見任何議論,以穩定的步伐走到魔法陣中央,站定。
初始之陣啟動,光芒覆蓋伊西亞全身。
「來自克萊緹亞、夢見的大魔女伊蘭之女、伊西亞,今後汝名為魔女伊西亞。」在聖白的大魔女烏莉安娜輕柔的嗓音中,今年的魔女之夜正式結束。